奥丽芙·基特里奇

反正开年不过几日，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奥丽芙·基特里奇》（《Olive Kitteridge》），是我今年目前看过最好的影视作品，没有之一。这部改编自同名小说的HBO电视电影，无论文本、影像还是表演，都呈现了完美的文学质感，它好似漫不经心地掐着你的喉咙，逼你听他沉着讲述人生一个又一个误解、失望和遗憾，却奇妙地让你在绝望窒息中，感受到生活顽强的勃勃生机。

Olive Kitteridge是剧中女主角的名字，她出生、成长、成家，都在缅因州平静的海边小镇克劳比斯，看样子也会终老在那里。吞枪自尽的父亲不仅给了她一个不完美的童年，也遗传给她抑郁的基因。为了对抗抑郁，奥丽芙活的特别的认真和用心：她终身拒绝依赖药物，对安眠药都保留戒心；她克制自己不至于走向暴力，把所有的戾气都留在了口头，成为所有人心目中刻薄古怪的妈妈、阿姨、老巫婆。

因为对生活的阴影有足够的准备，Olive活终于成了别人生活的阴影。

刻薄自然算不上一种美德，但它不由分辩地彰显了智力上的某种优越感；刻薄是非常有杀伤力的聪明，是智商落差无法控制的呈现。我身边说话刻薄的人，通常聪明，不是那种处事圆滑的聪明，如若不然就不会被人冠以“刻薄”的名头，他们看待人情世故有直抵本质的透彻，他们往往比别人敏感，比别人真实。

Olive就是这样的人。她不想对不喜欢人的离世表示悲痛，不想对形式感的花束表示感动。她无法在一场内里千疮百孔，表面花团锦簇的结婚典礼上伪装愉悦。她敝帚自珍的爱着自己做的礼服，她仿佛能预见了所有的嘲讽，却又为真实来临的嘲讽怒不可遏。她爱生活里挣扎纠结的本质，不爱掩盖它的那层虚伪矫饰。儿子婚礼结束后被陌生人问起“一切还好吗？”，她连礼节性的“还行”都不愿意说，一定要固执地说出来：“风太大，把一切都吹乱了”。

影片有一个细节，我很喜欢。Olive丧偶之后，一个曾经她曾经教过学生的妈妈跑来安慰她，告诉她自己的女儿现在是一名拿了学位的专业心里护工，如果需要可以找她聊聊。Olive面无表情地说：“我记得她小时候数学不好，看来她现在找到适合的地方了”。

看到这儿，我是笑出了声，特别想为小说作者鼓掌，也想为Olive这样的角色鼓掌，他们宁以恶意度人，也懒得计算他人的安慰中真情实意和幸灾乐祸的比例，他们不乐意自己的痛苦被人居高临下当做施展同情的由头。他们难以被取悦，也就难以被安慰。他们自视甚高，或许原本如此。

小时候看《国王的新衣》，觉得不可理喻，光屁股的国王怎么能出行自如不自知？围观的群众怎么能扯谎瞎话而坦然自若？但事实是，进入社会丛林也没多久，每个人都自觉成为盲眼鼓噪的一员，经过一个又一个赤身裸体的平庸和丑陋，毫无忌惮地奉献微笑和赞美。曾经看过有个笑话，辛苦收拾房子一辈子的老太太突然发现捷径就是摘下她的老花镜：屋子看上去有点朦胧，但整洁又干净。这技能，绝大多数人学得又快又好，刻薄如Olive者，实在是太爱惜她们明亮如炬的双眼了。

为对大部分真相懒得敷衍，刻薄的人往往让人觉得冷漠，好在大多数时候当事者本人并不在乎，Olive对花童女孩的那句“我就是老巫婆，再不走我就把你吃掉“，有着和花童女孩儿一样年纪的单纯可爱。对Olive这样的人来说，混乱的世界照常运行，我的最低要求是保留自己卑微的得体。

Olive去纽约探望儿子的一整场戏都充满了浓浓的黑色幽默，“不知道你是神经病还是我是神经病“贯穿始终，最后的不欢而散看得人心塞，过安检时Olive不肯脱鞋，原因只是她不愿别人看到她的一只脚穿着破了的丝袜。这条破了的丝袜，于她而言是狼狈不堪的母子关系，也许全世界都没人在乎，包括她儿子，在她而言，就是无处可遁的尴尬与羞辱。

对Olive这样的人来说，只有那些他们真正关心的人，她才把对方的尊严看得和自己一样重要：她不忍心拆穿丈夫Henry和女助理模糊在关心与暧昧之间的界限，她不想指出Loser儿子Chris一直把童年阴影当做逃避人生失败的借口，她很想告诉他：为娘的爹都自杀了，您就不要矫情了。当儿子指责她不爱父亲折磨父亲，却忘了自己以中风的父亲没有意识作为借口从不探望时，Olive也只是用“根本你不懂得婚姻“作为骂战的结语，算是对彼此自尊最后的保留。

Olive的爱和温暖并非限于亲人，第二集中她举重若轻的挽救学生Kevin才是直戳泪点，剧作上这一集让人拍案叫绝，设定上钩下联，好像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互相礼貌的问好，得体的搀扶，努力地从一场抑郁症中体面地活过来。

说起来，刻薄真的是一种能力，看破真相的勇气和智慧，两者缺一不可。它是智者言简意赅的交流，它需要对手你来我往，否则就坠落成为炸药包。丧偶的Olive鼓起勇气电话约同样寡居的Jack，固执地坚持即使约会晚饭也“要AA制”，对方回复了一句：“至少允许我开车来接您”，棋逢对手是人生一件多么愉悦的事情，Olive露出了全片中难得一见的微笑，这和婚礼上她和儿子开玩笑却陷入尴尬形成鲜明对比——父母、儿女、姻亲、这些因为血缘关系而结合在一起的亲人，大多数时候分享的是尊重与爱，却未见得在精神世界充分共鸣。

对Olive这个角色的爱和尊敬是由衷的，虽然现实生活中遇到这样的人未必是幸运的事情——她们不和生活妥协，也被生活戳得遍体鳞伤。就像那句“懂得那么多道理，却还是过不好这一生“，所有人脑袋里肯定都有一个盲区，要不然怎么会”明明觉得自己都对，却做了那么多蠢事情“，于更聪明的Olive者而言，能把世界看得更清醒，也把自己也看得更分明，却无法让自己和这个世界好好地连接在一起。

大概真相是这样：如果一个人有刻薄的能力，又有控制刻薄的能力，我看他离大师也就不远了，不是太有胜负心，就是有了佛性。

好像第一次写一篇影评，如此执着于角色本身，而忘记了画面啊节奏啊什么的——HBO的品质是好的，摄影是好的，美术是好的、服装是好的、表演是极好的，科恩嫂Frances Mcdormand演活了Olive。但我坚信这一切成功，仍旧应该归功于获得2009年普利策奖的同名小说，已经迫不及待下单了中文本，找了一阵，因为名字翻成了小清新的《微不足道的生活》，这，还真有点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结束一篇散漫的文字，总需要一两句金句。其实关于整部剧集，感动的过程，思索的过程恰好是自己对生活本身的诘问。所有的影评里，小于老师的那一句“人到中年，生活的不随顺和对生活的留恋终于可以并存了“，也就算是说得够够的了。但最后的最后，还是用原著的最后一句话吧，它是全片最后一块敲击胸肺的石头，让人感到强烈的窒息，也强列地渴望呼吸：

It baffles me, this world. I don't want to leave it yet.

世界让我挫败，我还不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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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身边是否有想过自杀，或者曾经试图自杀的人，我有。起初我感到非常意外和困惑，但在试图帮助朋友的过程中，我渐渐明白，我们每个人都是精神病患者，只不过病情不同、症状不同、程度不同罢了。
　　
抑郁、自闭、躁郁症、反社会人格，这些看似专业的术语其实离我们并不遥远，患上这些疾病的人真实、大量地存在于我们身边。他们可能是我们的同学、亲人、朋友、同事、上司，或是每天与我们擦肩而过的路人。大多数人都缺乏去真正了解他人的耐心，我们更喜欢在背后骂一句“疯子“，他/她一定是有病，不要理会，离远一点。
　　
Olive Kitteridge就像一篇现代人的精神分析报告。看完体会到饱受精神折磨的人是多么无助。他们生就如此，无从选择。就像Olive劝慰Kevin关于他母亲的自杀时所说的一样---”she couldn’t help it, you know.”

四个小时的故事有几个地方值得玩味。

一个是女主Olive的刻薄。

Olive承认自己刻薄。她说这源于遗传基因。她父亲患有抑郁症并且最终自杀，母亲也有抑郁症，一直过得很痛苦。因此自己是个“病人“无疑。据儿子回忆，在他童年母亲不仅对父亲大喊大叫，更扇儿子巴掌，当面告诉儿子“你也有抑郁症“。这给儿子带来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间接导致他第一次婚姻破裂。儿子的首任妻子Suzanne来自加州，那个“it never rains in California“ 的加州。西海岸的阳光、沙滩、移民、左派和反叛，暗示着妻子Suzanne 和Christ 根本不是一路人。Christ出生在新英格兰的缅因州，那里有东海岸的阴冷、传统和保守，加上从母亲那里遗传的抑郁症，使得Christ 和 Suzanne 的结合注定是个悲剧。谈起儿媳和亲家，Olive一脸不屑：They’re from California, the parents. Golfing types. The father has one of those tans. 可以看出Olive极度讨厌这种 “阳光”型人格，认为他们做作、虚伪、愚蠢。
　　
是的，Olive 觉得抑郁和刻薄没什么不好，因为刻薄的人往往更聪明。
　　
　　
除了“阳光“ 型人格之外，Olive也讨厌 “天真无邪的小可爱”。Olive的丈夫Henry认为自己药店员工Denise天真、纯洁、热心肠、说话直爽、是天使一般美好的姑娘。当Denise经历了丧夫之痛，Henry更是挺身而出，担当起了父亲的角色，照顾她，教她开车，给她喂饭，安慰她。这一切“甜腻“的行为被Olive 看在眼里，厌恶在心。她把Denise 叫做 ” your cute little mouse”（He just can’t help himself. He has to give comfort to cute little mice. He’d risk his life to save a mouse in distress.）。Henry是个浪漫的绅士，古典的骑士，他爱护、尊重女性、性情温和，喜欢古典音乐，喜欢浪漫，体贴妻子。喜欢在纪念日送给妻子写着“我爱你“的卡片，或捧一束鲜花。可Olive认为，丈夫Henry是如此愚蠢。他对于Denise 表现出来的大义凌然的善良、基督徒式的慈爱、以及一贯的脉脉温情，是那样煽情、腻歪、老套、恶心，愚蠢的无法忍受。她从来不领丈夫的情，感到厌恶同时还要嘲讽几句。医院抢劫那场戏两人终于吼出了内心深处的话：
 
Why are you so hateful, Olive?
Because you were too goddamn simple for me, Henry. I should have left you years ago.
Why the hell didn’t you then?
I was going to, but he was dead.
(you) wouldn’t have lasted two weeks with him. His drinking would have disgusted you.
And you wouldn’t have lasted two weeks with your little mouse. She was half your age and dumb as a rock.
Well, aren’t I a sap?(fool)
We both are, Henry. We’re just both big saps.
　　
　　
需要指出的是，像Olive这样的“精神病患者“，往往能意识到自己的刻薄，但无力也无意改变。Olive太了解自己的刻薄，她跟Henry说，这么些年我并没有好好对你 （My husband loved me dearly and I was a horror to him）。面对Henry的宽容、耐心、不离不弃，Olive有的不仅是愧疚，更是一种深深的眷恋。她不止一次对Henry那句 I love you 报以 me too的回答。这并不只是敷衍，而是出于真心，因为俩人的爱基于他们对彼此的了解。还是医院抢劫那场戏，Henry对Olive吼道, 你以为你能跟那个男人私奔，那个喜欢读诗、思维独特的聪明男人，然后就能幸福吗？你们在一起根本待不到两个星期，你就厌烦！因为你根本忍受不了他无休止的酗酒。Olive 回敬Henry ：你以为你真的喜欢那个无知天真的小可爱Denise吗？你们也根本无法共同生活两个星期！她蠢的像块石头！有一幕儿子质问母亲，你给我童年带来那么多不幸，你为什么不跟情人私奔？你爱爸爸吗？你根本早就不爱他了。这时Olive的回答是，我和那个人（情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我们都懂得克制。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懂婚姻，更没有资格评价我和你父亲的爱情。

是的，Olive 是爱Henry的，因为她深深了解他的善良，即使Henry的行为在她眼里非常愚蠢。Olive是离不开Henry的，因为聪明永远不比善良更摄人心魂。面对躺在床上即将死去的丈夫，Olive一段独白令人动容：

 “She (Louise) said you were the kindest man in the world, which is true. You were born kind, you grew up kind, and then you married a beast and you loved her. You had a son who has grown up complicated, but at least he’ll never bludgeon a girl to death. You were endlessly kind to townspeople who came to you for their medicine. You soothed their ills in your clean white coat. You’ve had a good life, Henry. You have. You can die now, sweetheart. It’s all right. I’ll be right here. You won’t have to do it alone. Love you, Henry. “
　　
　　
Henry逝世后一位镇子上相识的妇女前来安慰Olive, 说自己女儿学的是社工（social work），可以帮助Olive减轻痛苦。她不明白Olive压根不需要来自大众的同情和安慰。像Olive这样的人待人刻薄，同时也从不期望从他人那里得到怜悯、慈悲和关怀（除非来自那些得到他们认可的“聪明“人）。Olive 是这样回答的：“我记得你女儿，那个叫Andrea的学生。她脑子不太灵光，数学不大好。我很高兴她能找到份工作。”

 (the woman touching Olive’s hand, comforting her) how are you doing?
Just fine (glanced at the hand with disgust)
You know, my daughter, Andrea, she’s got a degree in social work now. I told her about everything that happened to you and she said she would be glad to talk to you.
I remember Andrea in my class. Not too bright with the math. Glad she found her calling.
　　
　　
还有一个值得玩味的地方就是，抑郁的人总是被同样抑郁的人吸引。一开始Olive 也为儿子找了个性格开朗、情绪稳定，不像自己的女孩感到庆幸。可最后这段婚姻还是无法持久。小Kevin被老师教导找女友不要找“crazy ones，” “quiet ones,” 他们会把你折磨死，尤其要当心”the ones that pair your socks”，一旦和她们在一起，连上帝也救不了你。可长大的Kevin还是被有自残倾向的女性吸引。Christ 也最终和自己有相似心灵创伤的女性结婚。相比之下，Olive 和 Henry 的婚姻似乎是出于偶然。他们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是命运让他们偶然相爱然后结合在一起，然后就是婚后漫长的不适应。但天下又有几对夫妻是掐好了配成对的呢？不合适才是常态。Henry因善良给了Olive一辈子坚贞不渝的爱，也许是这样的爱，让Olive自杀未遂后对世界依旧有一份眷恋：It baffles me, this world. I don’t want to leave it yet.

记录一些自己喜欢的，剧里对原著的细节补充和修改。手工汇总，欢迎增补。


1.书里对于Olive的情人的交代有，他们一见钟情，他每天送母子上学，他有六个孩子，还有一段对话模糊地表达了想带她走，她迷糊地应允。
    剧中他是个自带低音炮的迷人帅大叔，在Olive的生日派对上一个人喝闷酒，然后醉驾撞在树上死去了。她生日会结束从酒吧出来坐在Henry车上看到车祸场景失声痛哭。后来Olive在对Henry抱怨的时候不止一次大哭“我想跟他走，可是他死了”。
    关于他们的感情，剧里补充了Olive的梦，在海边她安静地靠在男人身边，给他削青苹果。削下来的苹果皮变成小青蛇，从她身上蹿到海里去了。


2.她最后与Jack的斗嘴。书里关于Olive的少女心描写得更详细，包括跟闺蜜和儿子打电话时若有若无的傲娇吐槽。剧里更精炼地选取了相遇和一次约会来表现互相依靠又有点别扭的萌萌的两个人。特地把Jack描写成一个爱扮酷炫富的老混蛋2333。结尾他们靠在一起的画面，Jack的房间在面朝大海的窗边，Olive听着他的心跳说出那句独白。

3.Olive和儿子的关系。剧中里着重表现了由于Olive的冲突的部分，书中还有从Olive的心理活动描写透露对儿子的深爱的部分。


 （待更）

第一集里，红着鼻头笨拙的小女生告诉亨利：这一切太美好了，我不值得享受这一切。亨利慈祥地看着这个处在新婚蜜月期的年轻姑娘，说：别这么想，更好的日子还在前头呢。

立了flag，那就得倒掉。不出二十分钟的篇幅，姑娘的丈夫就在意外中死亡。

拥有上帝视角太久，普通人往往以为人生的重要节点是一个句号，之后就是不言自明的happy ever after. 而生老病死往往不给你任何机会去准备，最可怕的不是轰然巨响，而是一声呜咽。开篇奥利芙就在树林里铺好餐垫准备自杀，无声地嚎啕。大概人都会有这样的一刻，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受不了了，随时要崩溃——最终又还是被那些“日常”打断，发现自己连去死的资格和勇气都没有，然后就这么勉强往前又走了起来。

狂躁症，妄想症，抑郁症，这些是生活的病症，在每个人心里张牙舞爪地生长着。从小受母亲患病影响的男孩长大后成为了精神科医生，他说自己的同学每一个都试图在弗洛伊德的理论中得到救赎，试图以科学和理论的方法来逃离童年的梦魇。在奥利芙刻薄的言辞中成长起来的儿子长大后先是娶了与母亲完全不同的妻子，以逃离的姿态远离父母，并且永不归家。之后试图在大城市中湮没自己，寻求精神医生的帮助，在互助会认识了第二任妻子，终于，生活回到了“正常”的轨道——虽然仍然有一些瑕疵，但还好，控制住了，不会再崩溃。

奥利芙理解那些深层的绝望和噩梦，却对儿子的抱怨嗤之以鼻。依赖药物的是懦夫，因为一两句刻薄话而受伤的是胆小鬼，丈夫中风虽然不幸，但人人都知道晚年生活绝不可能一切平安。对一切的困难和挫折都有了准备，她几乎是不可战胜的。

她没有别的要求，底线仅仅是维持体面。

在儿媳面前维持的体面被轻易以“土气”“上不了台面”击碎，那也没关系，反正互相都看不起。别人怎么看自己也并不重要，她并不需要无谓的客套与寒暄。

而老公亨利却是个老好人，普普通通的一生最骄傲的就是成为镇上大家依赖的药剂师，晚年打理庭院，与邻里一团和气，期待着儿孙满堂。

这样看似不搭又意外互补的两人，维持的和平直到医院那场意外才被打破——我太喜欢这场戏了。面对怕得发抖但拿着枪的抢匪，奥利芙没有了最后一点尊严；亨利依旧试图安抚所有人，却激发了奥利芙对他的恨意：对于一个“完美”的人，实在是有太多恶毒的话可以说了。

第一集出现的奥利芙是一块坚冰，对所有热情进行降温处理。而剧情发展并不是融冰的过程，而是用工具在冰上砸了好多窟窿。看到一个刻薄的老太太遭受生活重击并不让人心情愉悦，如果连冷漠都不能成为保护自己的盔甲，那么人生实在是毫无逃脱之法。

还好最后，连这个老太太也喃喃的说：这个世界让我感到挫败，但我还不想离开。

别轻易倒下，别祈祷神，你是一面旗帜。

对我来说，这是一部真正的悲喜剧，也可以说是年度最佳迷你剧，整体压抑、哀伤、充满了负能量，但又有着些许那么美好和温暖的时刻，我敬爱奥丽芙这个角色却也痛恨这个角色，她可以说是我看过的影视作品里最印象深刻的老人了，因为她完全展现的就是人类亘古不变的自我，她让人肃然起敬的同时也让人恨之入骨，永远都是一幅老巫婆的样子，不苟言笑，表情冷酷，苍老孤独、无情冷漠、她拒绝一切美好和善意，看破整个世界的无奈与虚假，从不刻意讨人欢喜，无论对待任何人，哪怕至亲之人也是如此，一直都是用最恶毒的语言来嘲讽他人，让你认清自身的无力和现实的伤痛，但我又那么羡慕她，因为那些从头至尾深爱她陪伴她的人们，也因为她的无比坚强，我甚至都不敢产生同情她的想法，任何同情她的人都会为她不屑，大骂白痴，她根本不需要同情，你都没有这种资格来同情她。
她会在收到情人节礼物时将祝福扔进垃圾桶、她会在别人自杀时说，如果孩子们看见你尸体时会怎么样？她会在得知老公死后却反问护士，花瓶的水是否天天更换？她就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眼镜蛇，冰冷且含有剧毒，没有人愿意靠近她，然而她的内里却拥有着骇人的温度。她不因人的离世而感到悲痛，也不为形式感的花束而感动，可是她的内心却充满了温情与爱，为之动容。当最后她拥抱着比尔默瑞时说出“这个世界让我挫败，而我却不舍离开时”我是噙着泪看完的，实在是如鲠在喉，百感交集。
小津安二郎曾经说过，高兴就又跑又跳，悲伤就又哭又喊，那是上野动物园猴子干的事，笑在脸上，哭在心里，说出心里相反的语言，做出心里相反的脸色，这才叫人啊。我想，奥丽芙这个角色是真正完美体现这句话的代表了。

这迷你剧让人更明白为何老人经常看不惯年轻人。就比如当年轻人用很多方式都找不到问题出在哪的时候，老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如果你了解我，就会原谅我。一些小故事勾勒出Olive的一生，总是凶巴巴的女人，内心也是温柔的，只是这个孤独的世界如此痛苦。 细节很好，内心触动，大概每个人心里都有这样的一面，无比失望与寂寞，总是要失去一切的。
那些被拆穿的客套，因不合群而被认作的刻薄，只不过是人们不愿正视的真实而已。这个出言尖酸实则不停道出生活真相的老巫婆，太多次想要起立鼓掌，为她撕下的那些嘘寒问暖里的假面具。生活总在羞辱你，而社交总在示好你，不过是人们想通过他人来获得些优越感和虚幻的体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