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张五常的评论
(1988.05.18)评《末代皇帝》
几个月前在美国看了《末代皇帝》,觉得是难得的好戏。后来这部片在香港上映了,各方影评,在称赞中都有所保留。一些评论认为该片不忠于史实,一些认为除了摄影、导演外别无可取,也有一些认为若中国人亲自制作,会拍得更好。对这些评论,我莫名其妙,更不明白为什么对这部片的评价,外国的比香港的高,所以在百忙中我还是抽空去多看一次。其结论还是与第一次的相同:《末代皇帝》是好戏也!
复杂故事一气呵成
我与香港的评论者有分歧,可能是因为他们低估了拍这部影片的困难程度。溥仪的一生,传奇得令人难以置信,但传奇的故事真的是发生了。这个无知皇帝所经历过的时代演变,即使最富想象力的大文豪,喝醉了酒也想不出来。时代包括清末,军阀时期,「满洲帝国」,中日之战,国共之争,以至最后以疯狂的文革收场。在人类历史上,有谁的一生可以遇到更复杂的历史经验?无巧不成戏,这个人偏偏是一个皇帝!拍电影又从何入手?
《末代皇帝》最明显的成功地方,就是观众看得明白。单是这一点就不容易了。我说的观众,不单是我们这些炎黄子孙:外国的观众也看得津津有味(该片在美国公映时,高朋满座,散场时赞好之声不绝于耳)。老实说,我想不到有哪一位中国导演能将溥仪的一生及其背景,拍得连外国人也能看得明白的。
当然,要在两小时三十五分内述溥仪而还能使观众明白,历史的简化、删减是必须的。这可算是不忠于史实了。吹毛求疵,责之何患无辞?我要问,那些批评《末代》不忠于史实的人,可否举出一部中国人拍摄而可看性高的历史影片,是比较忠于史实的?除了简化及一些删减外,《末代皇帝》当然与史实还有出入之处。投资了二千万美元的制作,怎可以忽略市场的品味需求?《末代》的「故事化」无可厚非。令人佩服的是,在需要争取市场的大前提下,《末代》没有故意歪曲史实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地方是言之过甚、哗众取宠。
是的,《末代皇帝》将一个不平凡的故事,平凡地表达出来,在细节上添上趣味、感情,要说的重点说得清楚。整部片子没有冷场,而更重要的,是将一个复杂得无以复加的故事一气呵成了。
我对溥仪有了改观
多年以来,我们读到关于溥仪的文字,都往往把他形容为近于小丑的角色,毫无本领,是一个悲剧中的令人反感的人物。但看过了《末代皇帝》后,我对溥仪有了改观:我同情这个人。
《末代皇帝》的一个成功的地方,是在同情的出发点上——不是在可怜的出发点上——肯定了溥仪这个人的性格。把他的性格刻划成这样,不一定对,但影片很有说服力,使我觉得这性格是可信的。溥仪的性格被形容为无知(深居禁宫多年,怎会不无知呢?),狂妄(自小就天天受人跪拜,当然狂妄了);另一方面,溥仪还是有血有肉的人,有一颗善良的心(他以园丁收场,也就可信了)。
溥仪的无知与狂妄之所以令人同情,是因为他作皇帝不是他自己选择的。这一点,《末代皇帝》强调得很清楚。一个三岁的儿童,天真烂漫,在宫殿里游走嘻笑之际,被临死的慈禧宣立为皇。小孩根本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导演的刻划实在高明:慈禧下旨立君,小溥仪背向慈禧,对满堂拜倒的人视若无睹。中国的传统侮辱了小溥仪,小溥仪也就侮辱了中国的传统——这令我看得痛快!
皇帝这个职位很特别。要得到这职位的人可能不择手段地来争取;但我想,被迫接受这职位的人应该是悲哀的角色了。当然,我们无从知道,溥仪若是可以选择,他会不会那么蠢,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选做皇帝。但他被选中了而非做皇帝不可,却是无辜!单是这一点,就值得我们同情了。为了要争取观众对溥仪的同情心,《末代》用了几乎一半时间去述禁宫内的约束与三跪九叩。这也高明:在当时中国的多事之秋,上佳的题材俯拾即是,但制作者偏偏着重于溥仪的成长。
令我在内心深处震动的,是溥仪从无知到狂妄,从狂妄到无知的狂妄,而到后来还是在共产制度下驯服如羊。一个狂妄而无知的皇帝,自己以为是「九五之尊」,竟然在共产的专政下不堪一击!这也是《末代》的成功之处。是的,我们看过其它描述共产的恐怖的电影,读过像《苦海余生》那样的书,也熟知那所谓「伤痕文学」。但这些只不过令人觉得恐怖与悲惨罢了。《末代》的「共产」并不「恐怖」,但却能使一个狂妄的皇帝自杀不成,摔倒于地。这使我思潮起伏,不能自已久之。
重看《末代》时,我特别注意导演处理文革的一个片断,仅几分钟,可圈可点。在大墙上生动地画上毛泽东的巨像与一群红卫兵。几个持着毛氏巨像的人领先游行,跟着而来的是一群身穿军装的人押着一些「反动」的囚犯。溥仪突然认出了其中的一个犯人,是他坐牢时的好干部,连忙追上去查问究竟。「犯了什么罪呀?没有错也认了吧!」溥仪关心地说。他跟身穿军装的人理论,被推倒在地。这当儿,横巷中转出一群红卫兵,年纪轻轻的但一脸严肃,在喊口号,在跳忠字舞,在唱语录歌。
短短几笔,镜头转接得如流水行云,一笔重于一笔。不夸大,不渲染,不恐怖,也不悲惨,但却令我「梦堕青云齿发寒」!
假若《末代》的男、女主角是由外国演员担任的,那么我们的电影行业就更尴尬了。但尊龙与陈冲演得甚有分寸,难以苛求。一些评论者可能见他们未获提名竞选奥斯卡金像奖,就认为演技有所不逮。这一点,我是不同意的。
溥仪这个角色由四个演员担任,四个都称职,而尊龙演晚年的溥仪,以中国男演员的水平而论,算是很有特色的了。单是在结尾时,他走上皇帝宝座,向小孩回头一笑,表现出一点神秘,一点天真,一点爱,就使人难忘。
结论
外国人拍中国的电影题材,比中国人拍得好,是值得我们反省的。以往,外国人所拍的中国戏,总是有点胡里胡涂,有点无稽,令中国人发笑。《末代皇帝》一改常规,胜了一着,再没有什么令中国人觉得可笑的。与其吹毛求疵地批评,自我安慰,倒不如自我反省一下,以之借鉴,有所改进。所以在这一意义上说,我认为输了一着是值得庆幸的事。
要描述中国自清末以来腐败的政治效果,拍摄电影的人,大可把场面气氛弄得恐怖、悲惨,大事渲染——总不会是过分的吧!然而,《末代皇帝》的制作者的巧妙处是:他们完全不用这一套;在一看再看之下,该片令人感到有千钧之力。中国人有返璞归真之说,该片在艺术上,正是这样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了。
《末代》在美国异常卖座,不容易明白,也更令我佩服投巨资者的眼光。它在日本票房甚佳,不足为奇,而最近在台湾的爆棚之盛,则是意中事了。我希望这部影片最好能在大陆公映:票价再低也有微利可图,而人民看了,温故知新,对中国大陆的改革总会有点好处吧。
2 ) 我们也只是在门外张望
世界那么小,小到我们就像生活在巨大的玻璃缸里,透明的世界,我们彼此遇见。世界那么大,大得有些地方,我们一辈子也无法到达。我们抬头仰望天空,时间向后退去,白云向前飞去。历史是很玄妙的东西,我们在门内,时间在门外流过,不留任何痕迹。我们一直在向门外张望,希望能看到永恒,结果,什么都无法预知。我们只是在盲目的行走,无法主宰什么。
紫禁城那么小,小到永远是斑驳的朱红的墙,辉煌的金銮殿,蓝的天,白云略天而去。紫禁城那么大,大得推开一扇门,还有一扇门。这个地方,困住了溥仪一生的美丽,誓言,梦想,信仰。
昏暗模糊的佛堂里几缕清晨的阳光从朱红窗棂里射进来。两边是斑驳退色的罗汉们,张牙舞爪的严肃。伟大文明夕照的美丽余晖,在一个三岁孩子的手中点点消失。“你那么小,你怕我吗?这里的每个人都怕我。我是至高无上的慈溪太后。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很久了。唯一能住在这里的是皇帝。他已经驱龙而去了。他今天死了。小溥仪,我将封你为万年皇帝。”而后她死了,在朝晖中,天亮了。溥仪笑了,跌跌撞撞地走出屋子。万年皇帝,一个牢笼,罩住他地一生。从一眼天真的孩子,到沧桑而冷漠的眼光。
万年皇帝,给了他什么,只是在他母亲死的那天,十三岁的溥仪平静的说“我母亲今天死了吧”。然后他推着自行车走遍皇宫的每一个门,朱红庞大的门。门外是匆忙的市集,褴褛的乞丐,玩耍的孩子。他想出去,门却在恭敬的侍卫手上怦然关闭。门外有他的母亲,他的模糊的短暂童年,有他遥远而又触手可及的世界。他绝望,叫着:“open the door”。第二次喊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年后了,另一个牢笼关住了他,那就是满洲国,在世人的唾骂声中,他做了日本人的傀儡皇帝。当染上毒瘾的婉容在黯然被日本人送出总督府的时候,雪地上,溥仪一路狂奔,那是不是他一生所爱的女人,已经不重要,只是,那是一辈子爱他的人,唯一的,仅有的,所有的。同样朱红伟岸的门,应声合上。“open the door”溥仪喃喃着。
从紫禁城到天津,再到满洲国,再到监狱。溥仪的一生,被历史牵绊着的,就是这个万年皇帝。历史的背后,是我们碌碌的背影。我们坚信着我们在创造着历史,其实,我们一直在沿着历史给予我们的轨迹向前走着,无法抵抗。我们总以为我们看清了历史,其实,我们只是在门内无助得向外张望。身在历史中,我们无法知晓什么。溥仪投靠日本人,是因为国民党背信弃义地掘了满洲的皇陵,慈溪的尸体被撕成几块,脖子上的项链做了宋美龄的结婚礼物。而他的决定背后,是日军哈尔滨的细菌试验厂。这是他所不知道的。在监狱中的溥仪,看着记录片,惊愕的缓缓站起。溥仪在满洲,也是坚决的回绝过日本人的无理要求,他在国会上愤怒的说,满洲国和日本一样是平等的,只是没人听他,这是我们所不知道的。
所以,我们知道的,永远只是事实,而不是真相。
3 ) 末代皇帝吸引我的地方
《末代皇帝》是第一部获得中国政府的允许,进入故宫实地拍摄的西方电影。这是一次新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国门大开,迎接西方艺术家和观众的行为,这无疑是文化交流领域的一次巨大的进步。
电影中有三处前后呼应的点:
第一处,是他的乳娘被突然送出宫外,溥仪心理和生理对她的依恋瞬间受到切断。溥仪一边奔跑一边呼喊着乳娘的名字,最终还是被档在了皇城内部。这一次“开门”的失败,是清朝遗老对这位少年皇帝上的成长第一课,试图将他还未成熟的心从对母乳的依赖中抽离,用分离的痛苦教会皇帝成长的滋味。
第二处,是溥仪的生母在城外服鸦片自杀后,他来到城门口希望出门探望。透过层层看守,溥仪看见外面热闹的街道和来往的人群,他深感到自己的被困处境,于是向看守怒喊“开门!开门!”但天子的权威在这里却毫无用处。愤怒和悲伤涌入心头,少年的溥仪一怒之下将自己怀中偷养的宠物小白鼠狠狠摔死在朱红的城门上。那小白鼠好似他的象征,终日受困于香囊之中不得脱身;此时此刻,他摔碎了囚徒的脑袋,仿佛是在意念中给受困的自己做出了一种极端的了结。
第三处“开门”的呐喊发生在几十年后的伪满洲国。妻子婉容在生子之后被日本人强行转送到疯人院。皇家后人遭到毒杀,皇后也面临迫害。溥仪得知后飞奔下楼,追随到大门。历史又一次上演,朱红的城门再一次被关闭。面对与家人的生死之隔,溥仪心里已是翻江倒海,但身体上只是颤抖地对守卫说了句,“开门——”,便作罢。这一幕对溥仪来说太熟悉了,熟悉得令他害怕。他知道无论他做出怎样激烈的斗争,这扇禁闭的大门都是不会向他打开的。他只是城墙内的傀儡皇帝,他甚至不能掌握开门关门的权力。
溥仪的一生是失败的,但是他的一生对后人的警示作用是很大的,能够有这样一部摒弃文化差距,意识形态差距的纪录片,是非常让人欣慰的!
4 ) 交织事实与想象的历史隐喻
《末代皇帝》(The Last Emperor)是一部于1987年由英意中三国合拍,著名导演贝尔纳多•贝尔托鲁奇执导,讲述中国近现代历史事件的史诗电影。该片在1988年获得了贝尔格莱德国际电影节第二名、巴黎第13届法国电影凯撒奖最佳外国片、联邦德国电影艺术协会奖和第60届奥斯卡九项大奖,成为当时最受关注的影视事件之一。无论在美国、欧洲还是日本、中国台湾地区,《末代》的票房也都获得丰收。
第一次获准在故宫实地拍摄并得到中国政府的全力合作(当时的文化部副部长亲自来扮演角色),动用19000多名群众演员,邀请溥杰担任影片顾问,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共产专制”国家如今打开国门欢迎西方导演(虽然有着意大利共产党员的身份)以他的视角和阐述方式评说曾被视为禁忌的那段历史,塑造一个差点被碾进历史垃圾堆的“封建制度的牺牲品”和“战犯”,这何尝不会引起人们广泛的争论呢?而这些因素都为影片营造出前所未有的巨大轰动效应,从另一个角度为影片的成功创造条件。时隔20多年,当我们再来欣赏这部电影,依然能从中读出许多的内容——其中不仅有渺小个人作为“历史人质”带来的无奈与凄凉,更有导演运用纯熟的影像表达技巧挖掘出来深埋在底层的历史隐喻,挖掘出属于那些特殊人物的欢笑、泪水和悲伤。
作为观影者,我们相信能以回忆的方式捕捉过去的痕迹无疑是一种难得的幸运。在这个意义上,溥仪比我们任何人都幸运——他的生命被截然对立地分成了前后两截。在后半生,他尝试恢复一切的记忆以期能彻底批判它、否定它,从而赋予它一个最为完整合理的经验形式。这种否定与批判与其说自愿的,不如说是自发的。溥仪撰写的《我的前半生》就讲述了一段“从皇帝变成公民,从困兽变成凡人”的伟大历程。而这个不含意识形态意图的人物经历刻画就已经告诉我们影片鲜明的意识形态指向性。
经典历史哲学告诉我们,人类的每一场热情表演的幕后都隐匿着一位操纵者,他是历史的化身。在这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中,这位操纵者不可撼动的绝对统治地位使他能以举手之劳消解人类表演中任何不识大体的举止,并拒绝一切为之做出解释的举动。表演过后,有些人走在所谓正确的轨道上,功成名就;但并非所有人都会因此而感到释然于怀,尤其是那些被现实的历史进程所抛弃的个人。溥仪就是这样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人物。正当他毫无准备地走上历史大道时,懵懵懂懂所看到的,只是历史末班车卷起的一片尘土。
片长近三个小时的电影,并没有把大量篇幅放在溥仪人生传奇的三起三落上。溥仪皇帝既是历史的主题又是历史的对象,影片对溥仪一生的叙述是以一种有条理的、按时代顺序的形式进行的(即从1950年被押解回国起,通过他的回忆与联想建构一生的事件),正如贝尔托鲁奇在接受法共《人道报》采访时说,他首先把溥仪的故事看作一个结合“历史、政治、道德的寓言”,所以溥仪被塑造为理想电影观众心目中的寓言式人物,在此基础上再搭配以各式各样的辅助者和反对者,构成完成的寓言形象体系。
影片最为着重表现的一点,在我看来是关乎权力的欲望。即使如溥仪这般的一个傀儡皇帝,受到了特定权力话语的控制,他也必须表现出歇斯底里的对攫取权力的快感和失去权力的失落与痛苦。其中有个非常耐人寻味的镜头:少年的溥仪和溥杰两人在宫内玩耍,嬉戏打闹中却为“皇帝”身份的问题发生了争执。溥仪为了证明自己作为皇帝的尊严,毫不客气地命令手下太监喝下墨汁,还告诉溥杰“自己调皮犯了错,挨打是他们”;而溥杰却告诉他,现在已不是满清统治的天下,外头有了“新皇帝”。溥杰带着溥仪爬上城墙,趴在墙头看到了当时已摇身变成中华民国大总统的袁世凯及其大队随从浩浩荡荡地开进了紫禁城。整齐划一的仪仗队,尽显帝王尊荣的华盖,预示着溥仪的“权力”早已被架空,即使他口口声声称呼着“朕”,不允许宫内的“百姓”直视他。此前的溥仪自认为是无所不知的,而实际上他看到的只是看守者要求他看到的东西。民国政府承诺为皇室留存的那一亩三分地成了禁锢溥仪视野和心灵的监狱。但溥仪的监禁却是他欲望的必要构成——因为只有在监狱中他才能够成为皇帝。如同麦茨形容的理想电影观众一样,他的欲望由于一种游戏才得以维持,在这一游戏中,溥仪摇摆于信(我是皇帝)与不信(我不是皇帝)之间。“其精神分析学上的欲望基础表现在他固恋回到母亲身边和他的寻祖上,这也许是奔向想象域的回归:我们看到溥仪总是反复追逐一个逃遁母亲的身影,先是他的奶妈,然后是母亲的死亡,最后是他的皇后被送进疯人院。由于始终受到侍臣的牵制,溥仪一直没有能够回到母亲身边。” 实际上他对母亲的寻求是不会成功的,因为继续做皇帝,继续保有权力的欲望在根本上压倒了一切。在对自我的观照上,由于没有人“胆敢”直视他,由于没有人可以穿戴天子专用的黄色,又由于其他任何男人不允许居住在紫禁城内,溥仪看不到任何自己的再现。他从未在其他颜色的衣着中看到自己,也从未在他人的眼光中看到自己。描写大总统的远景和溥仪质问溥杰的近景形成强烈对照准确地暗示了溥仪一无所知的那个世界,而他与这个世界之间存在着一个无法跨越的距离。
马克思曾说,“他们不能表述自己,他们只能被别人表述”。可怜可悲的溥仪生存在他者的世界中,被其他“旁观者”不断建构与解构着。在每一个政权时期,溥仪总是处在某一更广大权力的监管之下。他的第一位监管人当然是那些满清的遗老遗少和病恹恹的太监们。而溥仪的第二个重要监管人是英国绅士庄士顿,他以西方救世者的形象出现,似乎将溥仪带出了这片狭小阴森的囚禁地,但实际上,他只是介绍了西方的教育和改革思想,然而却只字未提更加具有轰动效应的革命政治现实。当溥仪问他1919年5月4日那天宫外所发生的一切,他十分随意地轻轻带过了。他激发起的只是溥仪对于表面革新的热情,如西装、网球等西方时尚;而没有帮助他冲出高墙,在真实的世界中解答疑问和困惑。在从师于庄士敦数年之后,溥仪被国民革命军逐出紫禁城,但是他对政治改革的不可避免到来及他的小朝廷实已死亡这一事实仍麻木无觉,这一点被他佩戴的深色太阳镜和他踌躇地第一次步出宫门所象征。就这样他离开了第一所监狱而径直走入另一所监狱。日本人使溥仪相信他们将帮助他复辟,从而成为溥仪的第三位监管人。满州国的那些段落使人想起贝尔托鲁奇那部《随波逐流的人》中的场面,其中充满了“令人目眩的法西斯”的象征物(苏姗•桑塔格语),它们包括溥仪入住那与紫禁城并无二致的灰暗单调的建筑,又如花花公子演唱起《我是否优伤?》。这些颓废的意象都直白地暗示了溥仪的人生正在渐渐走向毁灭。溥仪的加冕舞会是这一新监狱的一个戏剧性隐喻。我们看到坂本龙一饰演的日军指挥官命令着摄影师,刺眼的电影摄影照明创造出一个反差强烈的世界,舞伴们在其中拖下长长的影子。只有陈冲饰演的溥仪妻子婉容抗议对他们的操纵,她一片片撕吃花瓣的镜头突出了其自我摧残式的抗争。就像当初溥仪在溥杰的刺激下认识到自己不是坐在紫禁城中的全中国的真正皇帝一样,他亦日益意识到日本人对自己的操纵,但出于对皇帝权力欲望无法抗拒的偏好,他生生地将这些“事实”压抑在心中,用无数的假象来替代它们。最后,溥仪的皇帝梦彻底破灭了,他被送进了形式与实质相统一的监狱——抚顺战犯管理所。这是一个共产主义新秩序下的改造营,清一色土黄卡其布制服,严肃的持枪警卫,告诉我们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环境。在这里,管理所所长成为溥仪最后一任监管人,他在训导犯人的讲话中说:“我们认为,人之初性本善,我们认为改造的唯一出路在于正视真理。”他的目的也正是让溥仪能脱离他人的监管,学会用自己的眼睛来观察自己。可以说,所长是溥仪最好的监管人,但影片却没有给我们提供一个理想主义的结局,当溥仪从战犯管理所获得大赦,在北京找到了一份园丁的工作时,“文革”不期而至。那位一心想让溥仪重新成“人”的所长如今却被当作牛鬼蛇神,受尽红小兵们的欺压。溥仪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上前想为他辩护几句,结果被象征“革命”的红小兵粗暴地推倒在路旁,再次成为了历史的旁观者。如果说溥仪以前在与历史的较量中至少未被历史所遗忘的话,那么此时的溥仪已经彻底被排除在历史之外。这是他作为“公民”换来的必然结果。他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或者该怎么做。末了,溥仪和一位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来到了皇宫,他向孩子诉说着他记忆中关于这座宫殿的故事。孩子一声“Prove it”让溥仪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在这笑容中包含着他从未有过的那一点天真,一点可爱。这是否说明他从“权力”的围剿中突围了呢?也许历史打算继续保留它独有的那一份神秘而不愿给我们一个真切的答案。
《末代》中最耐人寻味的镜头除了刻画人物的几段外,还有就是讲述人与物的关系的。讲到溥仪登基那一段,导演动用大量的人力和物力,重新复制了封建王朝帝王初登大宝时庄严奢华的景象。在这样的大场面中,有不少细节值得关注。幼年的溥仪不耐烦地跑下了龙椅,准备冲出太和殿。这时,一块黄色的巨大幕布被微风拂起,让小溥仪感到十分好奇。而当他冲出这块幕布的阻碍,看到的是无数佝偻着身子,无限憧憬地向他行跪拜礼的文武官员们。极具震撼的效果由一件如此轻盈的东西衬托着,可见贝尔托鲁奇概括主观性、失落感和观众心理关系的高超技艺。第二块帷幕是长长的白色布幛,它使溥仪与众太监嬉戏时无法触摸到他从而保护他的“龙体”,从溥仪的视点看去,这些游戏的伙伴仅仅是一些影子,他无法通过影子而真正观察到自己。第三块帷幕是另一出游戏的一部分:溥仪和他的两位妻子在锦被下捉迷藏——作为观众我们只看到他们的体形,而与此同时一场看不见的大火正在紫禁城的库房中熊熊燃烧,那是害怕溥仪发现己贪污行为的太监们纵起的。最后一块帷幕是“文革”的红卫兵手中那面猎猎飘扬的红旗,文化大革命队列中忠心耿耿的青年人在挥舞着它。这几块帷幕既是隔开人物心灵的帷幕,也是意识形态的帷幕。两段交叉式的平行结构通过颜色的不同变化反映出导演暗含的话语指涉。黄色、白色、绿色等构成前期的主色调,导演一方面利用颜色的变化表现出溥仪内心世界的变化,另外,也以色彩来烘托当时中国波谲云诡,混乱不堪的社会气氛。而描写1950年以后溥仪生活的段落,除了监狱中呈现出的灰白色,就是被漫无边际的红色所笼罩。红色象征革命、象征鲜血与牺牲,象征共产主义的伟大未来。贝尔托鲁奇将红色点染的不仅能代表那个时代人们的激情,也隐隐地显露出激情背后巨大的恐怖力量。
导演对于光影的运用也已趋于化境。影片几乎全部采用自然光,大量运用广角拍摄,通过光线的明暗强弱体现人物的内心。贝尔托鲁奇说:“在紫禁城,溥仪从未获得过阳光的直照,他总是处在阴影中。在这段生活中,他在思想上始终同外界隔绝的,稍后,当他从老师庄士敦那儿学到的东西愈多,我们就愈来愈多地感到阳光照着他了。光与影的博斗也就逐渐展开了,就像意识和无意识在你身上展开了搏斗一样。在满洲国那部分故事中,当他被日本人充当傀儡皇帝,而他自己也梦想着重返自己的帝国时,阴影几乎又笼罩了整个画面,就像又回到了他童年时代一样,后来,在监狱中,他回想自己的一生。愈是他懂得许多事情时,光和影也愈来愈趋向平衡,他应该在光和影完美无缺的平衡中,在平稳的色调中了结你的一生。我只希望能够实现这一设想。”作为影片的摄影师,维托里奥•斯托拉罗视“用光线参与叙事和表意”为他摄影艺术的最基本理念之一。斯托拉罗谈到影片《末代皇帝》的光线整体构思的时候说:“中国的皇帝生活在特定的界限――城墙之内,总处在屋顶、阳伞的阴影下,所以我们为影片确立了一种半阴影的基调。而光,则体现出一种自由精神。” 在这里,光象征着开放、欢乐,而影象征着封闭、忧郁。光与影的辩证让溥仪这样有着非凡人生经历的人物在影片中显得格外丰满。除了主人公溥仪,摄影师为其他角色及很多情节光线也设计了不同的光线结构,例如文绣在车内向溥仪提出离婚,画面呈偏蓝色调,文秀淋雨一段是夜晚拍白天的雨景,使用高色温灯,光线变化体现着文绣的情绪和心理变化。
结尾处的设计又为影片增添了些许超现实主义的含义。那个红领巾打开了溥仪从皇座下面掏出来的一个蝈蝈罐,里面爬出了那只跨越半个世纪风雨的蝈蝈。孩子抬头,溥仪却已经神秘地消失了。紧接着,传来导游手中喇叭所发出的美国歌曲“扬基之歌”的乐音。导游带领着一批西方游客参观着宫殿,讲述关于这座皇宫,这位末代的皇帝他的生与死,他的喜与悲,以及消逝在那段年代里的历史和传奇……那只超现实的蝈蝈显然象征着一种非时间性的东西,它在我们以为它早已死亡的时候进入我们的眼帘。这个非时间性的东西正可以看作是影片所描述的故事本身。那位导游清脆的语言被影片戛然打断,因为用导游手册上的符号化语言显然只能描绘出溥仪形象的“最大公约数”。《末代皇帝》从这个层面上说,它用这只蝈蝈喻指了一个个人与历史对立的问题。而无论是写人还是写物,贝尔托鲁奇都没有放弃对这个终极问题的探讨。
同样不可不说的是音乐于电影中的表现力。在获得九项奥斯卡大奖中,还包括一个最佳原创音乐奖。影片的作曲共有三人:当时还在德国求学的青年音乐家苏聪,英国作曲家戴维•伯恩和既是演员又能作曲的日本音乐人坂本龙一。三人的出身和音乐风格各异,但在影片中却体现出了东西方文化撞击之后水乳交融的神奇效果,为这一部从西方人拍摄的东方电影找到了一套合适的配乐。全片以大气派的管弦乐和具有中国民族特色的主题旋律变奏音乐交错,将溥仪一生的传奇遭遇烘托得很贴切。
其中最著名的一段莫过片头曲《Main Title Theme》了。戴维•伯恩在曲中充分融合了中西音乐特点:几声中国鼓的鼓点过后,引出叮冬作响的马林巴,打击乐成为全曲交织的背景,而后慵懒的小提琴旋律绵绵地的摇曳出来,简单的旋律并没有让听者感到厌倦,更生发出一股摇曳着的东方风情。主题演奏过后,旋律较前面稍有变化,变得更加紧凑,富有舞蹈性。整首曲子曲调比较平稳,节奏统一,但富有层次感,在典雅幽远的宫廷韵味中,带着一种从西方文化观察东方文化特有的想像力与神祕感。
影片最后关于文革的音乐,用的是经典红色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旋律,具有浓郁的时代特点。唱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造反歌的红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出现在镜头里,齐声喊: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然后跟着手风琴伴奏边跳边唱。她们表演过后,电影特别给了个镜头,一排拉手风琴的小学生整整齐齐地站着,继续进行手风琴大齐奏,浑浊嘈杂,而这音乐的不和谐也衬托出了红卫兵热火朝天揪斗“反革命分子”的疯狂混乱和主人公内心的迷惘。
贝尔托鲁奇将剧情分成紫禁城、伪满洲国和劳改营三个单元,由后者去倒叙式串联前两阶段,艺术呈现了溥仪戏剧性的人生。贝尔托鲁奇自认不是一个历史家,只是一个用画面来说故事的人,关于溥仪的转变,他曾做过一个精到的分析。他说:“改变他的是自由。他从出生直到18岁,始终被囚在紫禁城,未跨出一步。之后又在满洲里被囚禁15年,西伯利亚5年(1945——1950),抚顺监狱9年(1950——1959),最后,终于生平第一次得到解放,终于自由了。自由地骑自行车或乘公共汽车,自由地出去买一双和中国农民穿的一样的黑布鞋。生平第一次成为自由的人,说到底,就是和所有人一样,做一个公民。这样,他就被改变了。这也靠他对自己过去所做的思考。” 也许,这种思考不仅面向过去,也面向未来;不仅属于像溥仪那样“有故事”的人,也属于每一个平凡人。当然,我们可以说影片带着不可避免的“东方主义”式解读以及将中国神秘化和符号化的倾向 ,但是想起那位十五年前那位同样来自意大利,准备用摄像机记录下真实中国的安东尼奥尼在中国可悲和可笑的遭遇,我们是否应该向他们投以崇高而深沉的敬意呢?
5 ) 末代皇帝:那要命的广角自然光
《末代皇帝》创造了中国影视历史上的好几个第一:第一部在故宫取景的故事片(而非资料片),而且是完全清场移除护栏的取景,后来郑少秋的《戏说乾隆》中,你可以很明显的看到乾隆身后的太和殿正门被铁栏挡住。贝托鲁奇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讲述中国的故事。而且,这是关于中国的电影首次获得奥斯卡金奖。许出于对于大师的尊敬,中国人第一次没有对电影内容做出任何限制。
或许,是贝托鲁奇的意大利共产党员的身份帮助了他?
这部电影长达2小时35分钟。
溥仪这个人,很难简单地用好坏来定论。他自小便是皇帝,自以为拥有一切。但是民国政府和日本人用洋枪大炮向他示威。在五千年历史上,他是个罕见的“三起三落”皇帝,曾经三次称帝:满清的末代皇帝,张勋复辟时称帝,“满洲国”称帝;又三次投降:向民国投降,向日本人投降,又向中华人民共和国投降。总体来说,溥仪可看作是一个没什么能量,也没有个准确想法的人,或者说就是一个庸人,有点无知。不错,他也曾想做一番大事,例如投靠日本,以雪孙殿英盗挖祖坟之仇,但是他自身没有能力,那些接近他的人,只是想利用他。
这样看来,说溥仪是一等战犯还真是高抬他了。他是一个王朝的牺牲品。王朝到了结局,总会有人不自主地被推上第一线,以粉身碎骨的方式维持它最后的尊严。
回到电影上来。我觉得,这部电影最成功的地方,在于导演以全新的视角,在两个多小时中讲述了溥仪的一生。在电影中,溥仪不再是我们一直理解的那个罪人,而是一个无知、本性中还有一丝善良的庸人。历史狂潮将他卷来卷去,他无能为力。
导演对于光影的运用,已经趋于化境。影片几乎全部采用自然光,大量运用广角拍摄。任何一个想学习摄影或者摄像的人,都应该好好看看这部电影,看看如何运用光线表达人物的心情。贝托鲁奇说:“在紫禁城,溥仪从未获得过阳光的直照,他总是处在阴影中。在这段生活中,他在思想上始终同外界隔绝的,稍后,当他从老师庄斯敦那儿学到的东西愈多,我们就愈来愈多地感到阳光照着他了。光与影的博斗也就逐渐展开了,就像意识和无意识在你身上展开了搏斗一样。在满洲国那部分故事中,当他被日本人充当傀儡皇帝,而他自己也梦想着重返自己的帝国时,阴影几乎又笼罩了整个画面,就像又回到了他童年时代一样,后来,在监狱中,他回想自己的一生。愈是他懂得许多事情时,光和影也愈来愈趋向平衡,他应该在光和影完美无缺的平衡中,在平稳的色调中了结你的一生。我只希望能够实现这一设想。”在这里,光象征着开放、欢乐,而影象征着封闭、忧郁。
溥仪的后半生,不可避免的提及那个年代。油头粉面、大腹便便的管教干部,疯狂的忠字舞,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这些东西在我们的电影中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因此看到此处,心中仍不免惴惴。
另外找到几个花絮:
·本片获得1987年第60届美国奥斯卡最佳影片奖、最佳导演奖、最佳改编剧本奖、最佳服装奖、最佳作曲奖、最佳剪辑奖、最佳音响效果奖、最佳摄影奖和最佳美工奖。
导演贝托鲁奇的另一部作品就是那部惊世骇俗之作《巴黎最后的探戈》。
·贝托鲁奇的同胞安东尼奥尼曾经在那个十年内拍摄中国拍摄纪录片《中国》,自称是“一个带着摄影机的旅行者”的安东尼奥尼遭遇了中国境内声势浩大的批判。当时贝托鲁奇声援安东尼奥尼,认为“这部描绘中国城乡诗篇的记录片《中国》是真正关于中国人的电影。”
·尊龙是贝托鲁奇面试的第一个男主角,但是贝氏不相信这个男一号会来得这么容易,所以又在美国以及亚洲地区寻找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他还是回到了尊龙身上。
·邬君梅出演文秀的时候16岁,当时片酬只有600元人民币。但是拍摄此片后就赴美留学,后来星途坦荡。
·这是第一部得到中国政府许可在紫禁城内拍摄的故事片,也是1949年以来第一部得到中国政府全力合作的关于中国的西方电影。第一部在获准在紫禁城内拍摄的西方电影是Lucy Jarvis1973年为NBC公司拍摄的纪录片《紫禁城》。
·溥仪的长兄溥杰和帮助溥仪完成自传的李文达都被聘为本片顾问。
·剧组还采访了一些跟溥仪有关的人,包括他的妻子、监狱长、男仆都给与了本片一些意见。
·影片一共使用了1万9千名临时演员。
·片中出现的喇嘛是禁止被女人碰的,所以剧组特地为他们聘请了男性服装助理来协助他们穿衣。
·为了制作朝廷上人们的假发,发型师Giancarlo di Leonardis使用了2200磅头发。为了登基那场戏,他的工作人员花了10天培训了50名中国员工,使他们能在两小时之内搞定2000名临时演员的假发和辫子。
·剧组聘请了一名意大利厨师为摄制组的外国成员做饭。他一共带来了2万2千瓶意大利矿泉水,450磅意大利咖啡,250加仑橄榄油和4500磅面粉。
·片场的管理非常严格,饰演溥仪的英国老师庄士敦(Reginald Johnston)的彼得·奥图(Peter O'Toole)有一次因为忘带通行证而被剧组拒之门外。
·为了饰演旗人,2000名士兵剃了光头。长官劝说他们这显示了与意大利和英国间的国际友谊,并给每名士兵发放了3.5美元的奖金。
·影片使用了1100名学生来饰演文革期间的红卫兵。导演贝托鲁奇花了很多长时间来给他们灌输愤怒的情绪,因为这些孩子们都体会不到文革中的那种情感。
·贝托鲁奇当时向中国政府提交了两个拍摄计划,另一个是安德烈·马尔罗(Andr Malraux)的小说《人的命运》(La Condition Humaine)。中国政府同意了本片的拍摄,并对内容没有作任何限制。
·中国电影合作制片公司为本片提供了他们的摄影棚和大量的临时演员,作为回报他们得到了本片的国内发行权。
·建于15世纪的面积广阔的紫禁城有着高而厚重城墙,为影片的拍摄提供了绝佳的隔音效果,尽管当时中国的摄制组成员还不太习惯同期录音。
·由于不允许机动车辆进入,连彼得·奥图都只能用自行车作为工具出入片场。
·这是第一部被美国电影协会MPAA评为PG-13级的奥斯卡最佳影片。
·制片人杰瑞米·托马斯(Jeremy Thomas)单枪匹马地为影片筹得了2500万美元资金。
·影片拍摄期间恰逢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访华,但是摄制组得到了政府的优先权,使得女王无法参观紫禁城。
·影片中扮演长官的英若诚当时是中国文化部副部长。
6 ) 再看《末代皇帝》时注意到的十个细节
2022年9月更新:
在ipad上重温片段。
有人同情真好。大部分时候,孤独是永恒的归宿。
老贝对中国人民的感情是真挚的、感人的、隽永的。
他是中国人民的朋友。
2018年4月更新:
《末代皇帝》的转场设计堪称经典,百年呼唤贯穿我们的近代史:
open the door!
大意了,老贝并不险恶。
2017年12月更新:
今年2月一个艳阳天又去了故宫。第一次看了灵沼轩、宝蕴楼和畅音阁。
畅音阁让我想起《末代皇帝》里慈禧去世的那场戏,在我的印象里,那位僵尸一样的Dragon Lady就像是从一出土洋混杂的戏里走出来的角儿,从《老旧金山》和《娇花溅血》等所有默片的唐人街暗室内,从《顽主》群魔乱舞的酱菜缸大戏台上,从《美国往事》随着1933年禁酒令终结而散去的鸦片烟雾里。
在2017年2月一个瓦蓝瓦蓝的清晨,怀着欣赏标本的心情我悠哉游哉地参观了畅音阁,忘记了Dragon Lady总是会复活的。
2017年4月更新:
想起2016年的公务员拉面节上,又看了4k修复的3d版本 。强烈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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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02月24日
1.电影博物馆俨然已成不挂牌的北京市老年活动中心,老人们不少都相互认识,笑着打招呼:来了?今儿人真多。
放公益电影的1号厅座无虚席。开场后来晚的人站着徘徊一下只能走掉。
2.上次看的dvdr是200多分钟的导演剪辑版,画面修得很漂亮。当时觉得好长,有些情节,比如溥仪的奶娘早年入王府的回忆,婉容和文绣跳舞,有些拖沓游离。156分的普通话影院版本这两段情节都咔咔了,还有很多段落明星缩短了,叙事的节奏张弛有度,总体上略微偏快,甚得我心——去年一年来我是离静默的文艺片越来越远了。
3.老拷贝磨损得很厉害,多处跳片。时常一句话没说完就转下一场了。
4.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过一点儿。只认得陈冲(婉容);看dvdr看到了尊龙(溥仪)、英若诚(战犯管理所所长)和PeterO'Toole(庄士敦)。这次还看到了邬君梅(文绣)、坂本龙一(从天津到满洲国监控溥仪的日本官员,忘了名字)和陈凯歌(客串午门的卫队长)。
5.溥仪恋母大肆渲染。奶娘在湖心亭给十一二岁的哺乳;一干白面血唇面如僵尸的皇太妃坐在画舫上拿出望远镜偷窥。我一开始还想在中国公开放映的版本里得删点,实情是几乎没有删节。
溥仪说奶娘对他而言不仅是奶娘,还……。中文台词忘了,大概是抚养了他什么的,英文台词大不一样了,他说:She is my butterfly(她是我的蝴蝶)。蝴蝶不仅仅是一种动物,而是西方人的东方幻想里女人对男人无条件的牺牲和爱。
6.1959年溥仪获得大赦,管理所所长笑言:你出去了,我还得在监狱里继续呆下去。一语成谶。1967年,颤颤巍巍的溥仪冲进红卫兵游街的队伍,为呆着高帽的老所长辩解:你们弄错了,他是一个好人。我们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来,这一幕是广场附近拍摄的。同年拍摄的《便衣警察》里让男主跑去“扬眉剑出鞘”惹上牢狱之灾的戏,是一大群群众演员拥人民英雄纪念碑前完成的。这在今天是不可能完成之任务。
贝特鲁奇的镜头无比依恋战犯管理所的高墙、铁丝网和钢枪哨兵,不乏把开放前的红色中国比作一所大监狱的险恶用心。
7.每一次从现实到回忆,都以“开门”的呼唤声切入。历史一所无可逃避的监狱,老贝等人想推开这座老监狱的门,拿只西洋望远镜窥视一二。借他的眼睛看过去,溥仪是可怜的,庄士敦是完美的。溥仪是需要拯救的,庄士敦一己之力当然帮不了他太多,但庄士敦代表了更好的文明。老贝这样想,同时期的中国从知识界到普通人也这样想。里外上下都很和谐。
8.英若诚疑似给自己配了音。陈冲我不熟,听不出。尊龙不是原声。加长英文版里他只有一处说了中文。1967年他成了一个老花匠,下班后和同事们告别,说我走了,明天见之类的话。这段在放映的普通话版本里也有,那是他的声音。
9.懂得在何时何地怎样遮遮掩掩才是艺术。比如苏州园林。《末代皇帝》vs《赎罪》(同一天在电影博物馆看的),同是为奥斯卡特别烹制,高下立判。庄士敦在五四人潮席卷京城的时候进宫见溥仪,他在路上被情愿的人潮堵住了,看到荷枪实弹的士兵一字排开,插上刺刀,对准人群。一触即发。观众正“期待”人群的鲜血和惊叫,镜头一转,庄士敦已到紫禁城。下一段落,他和溥仪正上课,隐隐听到枪声和惨叫声。溥仪趴在地上听,听得更为清晰。这一细节经不起推敲,当时那一下效果却很好,比直接拍砰砰砰扫射风流蕴藉得多了。
10.细节最忌不实,不实的细节不如没有。可总有些特例,演到情之所至,不合情理的细节观众不仅不怪罪,还如获至宝。比如《肖申克的救赎》的结尾。
行将就木的溥仪花一角钱买了一张门票,孤独又怡然自得地走入文革时空荡荡的紫禁城,跨过“禁止入内”的标志,想再次走上太和殿的龙椅,被身后一声断和叫住了,原来是个红领巾,问他是谁。他说他曾是皇帝,坐过那里。孩子说,prove it。老人笑着坐上龙椅,从龙椅后面摸出一个蝈蝈匣子递给孩子——分明是他登基大典那天从一个老臣那里讨来的那只匣子。孩子疑惑地看着匣子。抬头再看老人已经不见了。孩子打开匣子,一只蝈蝈神气活现地爬了出来。
文绣冲入大雨,婉容堕入烟楼,青白蛇与红白玫瑰俱凋落,徒留末代君王像失魄的十二少一样老去。
26岁的陈冲真是美得叫人目瞪口呆
尽管看一群中国人在屏幕上讲英语很是奇怪,但不能否认这是部出色的电影:它与国家无关,与王朝无关,这只是一个渴望自由却不得的人的编年史;"门"的意象被反复提及,寓意溥仪被禁闭的一生;贝托鲁奇娴熟的运镜,要人命的广角自然光,美妙的配乐。
所有的离开你都赶不上,所有的门你都打不开。所有的人都是撒谎者。
城门开的那日 竟是离家之时
不偏袒的好片儿!一个进自己原来的宫殿还要买票的皇帝。
光影,音乐,及每一个具有寓意的表现手法都不用再多作笔墨褒赏,极惊讶导演对溥仪这个人的解读以至于成就这部电影所呈现的态度,把整个故事说完,尔后留观者独自在唏嘘。那个关于"门"的意象完全表现了溥仪近乎悲剧的一生,作为一个小孩,他却自幼被禁锢;作为一个皇帝,却沦为时代的牺牲品。
溥仪只是那个大时代里一个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小人物,注定在历史洪流中成为悲剧人物。……贝托鲁奇并没有洋洋洒洒的去讲溥仪的故事与中国的历史,而是选择了一个独特的视角来看待末代皇帝的人生。只是……紫禁城太监还有皇帝与皇妃在后宫都是一口英文……★★★★☆
喜欢尊龙。他把溥仪演的太好了。事实上溥仪哪里值得那么多同情呢,他的一生在不幸中成就了大幸,在那个乱世里,他比几乎所有人都过得要好,过着国宝大熊猫的生活。他做错了的事,有人代为受过。他没有的气节和美感,还有人演出来赐给他
他痛哭流涕追阿毛、失魂落魄追婉容,但始终追不回那昔日辉煌的时代。他反抗太监偷窃文物、反抗日本傀儡操控,但终究反抗不了自己跌宕唏嘘的命运。他做了一辈子囚徒,在紫禁城在满洲国在抚顺管教所。终于买了张观光票,在赤色余晖中蹒跚进入太和殿。须臾一世,只有那皇座下藏着的蟋蟀,还认得他是帝王。
这不是你的错……这真的不是你的错。或许隔着银幕来看,溥仪的人生遭遇令人唏嘘,然而,比起前朝旧史的末代君王们,他这个退位皇帝已经算是得善终了。
神作。三个小时完全不觉得长,没有一个镜头是浪费的。有人觉得这个电影太过魔幻主义。但那个时代, 这群人,不用魔幻现实主义的镜头怎么能体现的出来!尊龙太美,绝望之极时眼神里也有傲气。只可惜时代弄人。最后蛐蛐的隐喻太太太太太贴切又催泪。
有史以来一部最地道最出色的中国电影,居然,Made By Italian~
一部酷似史诗的电影,张力很足,镜头娴熟大气,演员表演纯熟,从各个角度还原了中国的历史,细节十分出色。这部电影涵盖了太多的元素,耗资庞大,临时演员数量极多,场景大气恢弘。可以说是一部极其优秀的电影。只是关于历史的感慨和影片的深意或许还可以再深掘一点。总体而言是一部震撼人心的史诗巨作
能赶上电影节3D巨幕演《末代皇帝》真不容易。全片处处都是痛点。尊龙演的溥仪太经典。最后登上宫殿时,小心翼翼回头看,那种微妙的感情,配上一只穿越半个多世纪的蝈蝈,精妙动人。
极致的美,极致的伤。音乐太灵,画面太精,原来早在1987年,外国导演就早于《活着》《霸王别姬》把20世纪中国历史拍的如此炉火纯青了…“我从未和家人分开过” 额娘,阿嬷,婉容,庄士敦,溥杰,皇宫…溥仪的一生都在告别,跟亲人,跟时代,跟历史,身不由己。@上海国际电影节 4k修复版
我觉得对于一个外国人拍的中国人物传记来说,它最可贵的不是那些对比强烈的色彩和镜头,而是他的态度,他对这个人物的理解,他并没有评判什么但是他把故事默默地摆在那里,到结束,你会一时觉得心情复杂,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电影里不仅仅塑造了溥仪一个角色,而是通过细节也讲述了围绕着他的一些人的沧桑,这对于一个外国人来说,我觉得异常珍贵。虽然还是有些次要人物显得有些脸谱化,呵呵。。。CC版本,3小时38分。。。
作为一个外国导演不可能拍得更好了,但我是一个中国人。
贝托鲁奇镜头下的中国始终是存在于他想象中的红色国度。电影拍得过于西化了,但讨巧的用溥仪的命运承载了近半个世纪中国的变迁,进而阐释人与命运对抗的古希腊悲剧主题。如果说人的一生是不断失去的过程,溥仪无疑是失去最多的,因为他曾经拥有整个中国...
太寂寞太寂寞了,这样一个孩子从小到大都是寂寞的,好不容易有一点儿亲情、爱情、友情,很快都被剥夺掉了。他因为寂寞而衍生出的种种行为都挫败了,最终给他带来更深的寂寞感。这也是看了这么多遍,依旧这么打动我的地方吧。真是从一开始音乐一起就难过得不行。